卡梅隆说:“我喜欢做我知道别人做不到的事。”
他既是科学家,又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艺术家。
他将电影推入了数字时代,他创新推出的
电影工具彻底改变了叙述方式,
将电影制作人从技术手段的束缚中解放出来,
帮助他们自由讲述过去只能在想象中
方能行得通的故事。而他率先运用的科技手段,已经成为当今电影人无法离开的基本武器,
从而推动电影人在银幕上营造出一个个
炫目的空间,帮助我们想象如何才能
通向更好的未来。
年9月,詹姆斯·卡梅隆乘坐“和平”1号潜水器开始朝着沉睡在大西洋底的“泰坦尼克号”进行第三次下潜。同行的还有俄罗斯海洋学家阿纳托利·萨迦列维奇以及一位俄方工程师。四年前,正是萨迦列维奇的一封传真将卡梅隆推上了制作《泰坦尼克号》的漫漫长路。传真这样写道:“生命之中,有时需要做一些不凡之事。”
至今,卡梅隆已经累积了超过小时的下潜记录,并在年创造了米的单人驾驶潜水器深潜的世界纪录。这次下潜,是对卡梅隆电影生涯的隐喻:12分钟的短暂拍摄后,潜水器上浮时遭遇了突如其来的乱流,电量快速下降,直到三个人用最后一丝电量抛掉了配重,潜水器才开始在无动力情况下缓缓上浮,这也让上浮时间从通常的两小时延长到了超过十小时其实,无论沉入深海的目标是什么,潜水本身最终只关乎一件事:生存。而生存,似乎也是卡梅隆的电影作品和电影生涯最恒远的主题。
特效生存者
“我喜欢做我知道别人做不到的事。”
卡梅隆的电影生涯就是一次次将自己和团队领向技术与想象力的边缘、一次次在无人抵达过的领域开天辟地的个人科幻拓荒史。
在《大白鲨》和《星球大战》取得空前成功后,好莱坞进入了科幻题材影片的狂飙突进的年代。这对从8岁开始就不断“畅想”核战争和世界末日的卡梅隆来说无疑是个“最好的时代”。从美术部门出道的卡梅隆,在传奇制片人罗杰·科尔曼的旗下用纸箱和金属漆制造宇宙飞船的内景,在老木材厂里制作飞船模型,迅速蹿升成为美术指导,并在上世纪80年代初的电影《杀出银河系》的片场上完成了自己第一个疯狂的创想,用不可思议的想象和扎实的动手能力成就了第一场令人难忘的“特效”:一位配角的手被晶体砍下后,露出里边成群蠕动的蛆。在发现撒在道具手臂上的从宠物店购得的黄粉虫一动不动不“配合”表演时,他和工作人员找来充当外星人身体黏液的甲基纤维素,将道具手和虫子们都浸润在黏液里,再埋设两条伏的电线接入这摊黏液,通过电流控制虫子蠕动这个镜头的背后体现的恰恰是他作为电影制作人的核心品质:敢想敢做,亲力亲为,先决定做,再想办法。
也正是他不走寻常路的创作方式,给目睹了这一夸张场面的制片人奥维迪欧·阿索尼提斯留下了深刻印象,并为他赢得了拍摄《食人鱼2》的机会。就是在去意大利看这部电影的样片并差点儿因饥寒交迫病死在罗马的那段过程中,他构思出了《终结者》的大纲。
《终结者》讨论的是人类的存亡,而它的制作更关乎卡梅隆电影事业的存亡。卡梅隆和新结识的特效化妆师斯坦·温斯顿面对未知的挑战一拍即合,制造了一个用黏土、石膏、玻璃钢、钢筋打造并带有无线电控制装置的终结者。终结者在镜子前缝补面部伤口的特写镜头,依靠黏土和石膏打造出了以假乱真的施瓦辛格的面庞。预算有限,他就拿出之前做美术指导的本事,在实景拍摄和微缩模型之间腾挪,分毫不差地实现了理想的爆破场面。《终结者》最终赢得了万美元的票房,并被美国国家电影档案馆作为“经典”收藏,也让卡梅隆在执导自己偶像雷德利·斯科特的科幻名作《异形》的续集中实现了自己的两项构想:令人毛骨悚然的异形母后身长超过4米,需要内外14到16个人同时操纵,并通过液压和外部牵引,使其不仅四肢和头颈能够灵活运动,甚至连脸、唇、下颚、和舌头也能按需表演;影片的女主角雷普利在和异形母后做战时穿戴的人形机械服则是通过让女主角站在一位高大的特技演员的脚背上、凭借特技演员的力量和一系列牵引线缆实现的。《异形2》帮助卡梅隆绝处逢生,更以一片之力挽救了摇摇欲坠的福克斯影业。“很少有一部电影可以几乎决定一家公司的生死,而这部电影正是如此。”福克斯的营销负责人汤姆·舍拉克说道。
CGI走向虚拟3D
对卡梅隆来说,想象似乎从来不受地心引力和物理规则制约。想象力的“不计后果”驱使他不断闯入全新的领域,一次次突破技术和创造的屏障。年,卡梅隆开始筹备水下探险片《深渊》。他抛弃了好莱坞惯用的通过光学特效在陆上制造水下效果的技术的做法,在一座烂尾核电厂73米宽、25米深的圆形水泥槽中,构建了一个水下世界。技术人员制造了功率达到百瓦的金属卤素灯——这种名为“SeaPar”的灯具日后成了水下照明的标准,被国家地理频道和国家宇航局作为指定设备使用。摄影师甚至想到了用BB弹大小的黑色塑料丙烯球来覆盖水面,隔绝光线,避免穿帮(尽管这个聪明的点子导致工作人员们每日疲于清理自己耳朵和鼻孔中的塑料球)。
但《深渊》引发的最重要的技术和制作上的革新,当数卡梅隆在《深渊》中构想的以一条类似巨蛇的水柱形象出现的海底的外星生物。这样的构想要求CG效果一方面具备生物般的有机和灵活,同时在水柱由抽象化为具象的瞬间需要写实可信的画面呈现。为此,卡梅隆和刚起步的“工业光魔”的创始人丹尼斯·穆伦穆伦一起制作了20个总长75秒的水柱镜头。也正是这区区20个电脑特效镜头,为三十年后大行其道的电脑成像技术广泛应用于影视作品奠定了基础。随后,两人的合作延续到了《终结者2》中,创造了一个令人耳目一新、足以挑战物理定律的CG角色——由液态金属制成的T型终结者(这一过程甚至促成了另一款电脑软件Photoshop的诞生)。“卡梅隆的狂野想法给了设计师大大提升技术实力的机会。而如果他要做的是一些平淡无奇的东西,比如一头熊,这种进步是不可能实现的。”穆伦说道。
《终结者2》将卡梅隆和“工业光魔”推到了产业的前沿,彻底改变了行业的面貌,令同样由“工业光魔”操刀特效的《侏罗纪公园》成为可能,帮助新西兰导演彼得·杰克逊看到了电影艺术前所未有的可能性,并最终在十年后凭借《指环王》系列站上了奥斯卡的领奖台。而《指环王》中精美绝伦的视效和栩栩如生的演员面部动态捕捉,又让卡梅隆看到了《阿凡达》成为现实的可能性,尽管当时的业内人士对他“疯狂”的想法并不理解。
十年后,卡梅隆的身影出现在洛杉矶的一栋空旷的库房,在这里,几名身着布满了动态捕捉点的黑色连体服的演员,在几何形模型间跳跃腾挪。卡梅隆不时会掏出一只泡沫大棒来敲打他们,以制造演员们面对不存在的爆炸会有的反应。这一切,都被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多台数字摄像机捕捉下来,即时在监视器上形成关联图像。在监视器上,空旷库房变成了一片绚烂多彩的外星景象:漂浮的山峦,茂密的丛林,天蓝色的外星人物在丛林山石间以真人的动态跳跃奔跑。卡梅隆找到了他的新天地。而这片天地,是他过去三十年奋勇开拓取得的技术成就的集大成之地:精细逼真的CG场景,即时成像的动态捕捉,演员的面部表演在虚拟角色面部的真实再现,当然还有他实现离奇想象的最新工具:一台他亲自参与研发的3D摄影机。
没有了蛆虫,没有了异形怪兽,没有了橡胶甲板,从想象到现实的跨越,这一次将几乎完全在虚拟世界中实现。《阿凡达》将CG影像带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让它们在五层楼高的IMAX巨幕上也毫无瑕疵。卡梅隆也再一次为电影产业打开了新纪元。《阿凡达》打破了《泰坦尼克号》创造的全球票房纪录,但它的意义远不止于此。《阿凡达》的个特效镜头是《深渊》中那20个将电影推入数字时代的特效镜头结出的硕果,也是卡梅隆亲手推动的动作捕捉和3D摄影技术的完美融合,是他曾经仰仗实体和光学特效的想象力在数字领域的延伸。这位早已习惯绝处逢生的电影人,用《阿凡达》给后来者开辟了一片足以栖息繁衍的新疆域,正如梦工厂的创始人之一杰佛瑞·卡森伯格在《阿凡达》上映前夕所说:“电影史上有过两次历史性的革命:色彩和声音。而卡梅隆则完成了第三次革命:3D电影。”
返回水面
回到年9月。为了拍摄泰坦尼克号,卡梅隆共进行了十四次下潜,并用自己弟弟设计的遥控潜水器探索了沉船的内部。这艘不幸的巨轮和《泰坦尼克号》的制作之间有太多精神气质上的相似之处:规模宏大,野心勃勃,穷尽技术与审美的极限。但此时此刻,卡梅隆要做的,是确保自己不步巨轮沉没的后尘——他需要活下来。年,福克斯影业在墨西哥的罗萨利托海滩购置了16万平方米的永久制片基地,修建了辅助拍摄的基础设施,名工人在《异形2》的置景师彼得·拉蒙特的带领下修建了一座1:1的泰坦尼克号模型。在机械设备的牵引下,这艘巨轮能够在专门搭建的海水池中以小于90度的角度任意倾覆。
1亿万美元的预算也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压力,卡梅隆主动放弃了万美元的片酬,并大大削减了自己的分红权益。但即使这样,超支和超时最终还是让预算飙升到了2亿美元,上映日期也从年夏季推迟到了圣诞节。影片制作进程成了好莱坞媒体竞相报道的话题,大家似乎都在等着看泰坦尼克号的“第二次沉没”。面对媒体幸灾乐祸的瞩目,卡梅隆甚至称自己为“好莱坞第一大蠢货”。“你唯一的希望,就是弄出一部杰作。”福克斯的制片人彼得·彻宁对他说。
年,梅赛德斯-奔驰与卡梅隆联合发布VISIONAVTR概念车
在个拍摄日后,身着潜水服的卡梅隆亲自站在摄影机后准备拍摄最后一个镜头:沉入水中的舰桥驾驶舱被摧毁,史密斯船长随船身亡。片场是一个在水下五米处搭建的密闭空间,每扇窗户承受大约一吨半的水压。在雷管将窗户一一爆破后,大约30吨海水会喷涌而入,这个场景中唯一的演职员——饰演船长的替身演员和负责拍摄的卡梅隆则需要迅速逃生。这对于即将结束《泰坦尼克号》拍摄煎熬的卡梅隆来说也许是最恰当不过的最后一镜:无论如何,他需要顶住压力,活着返回水面。
影片的后期制作再次启用了一项尚未经受实战考验的技术:动态捕捉。在巨轮倾覆的桥段中,成百上千的群演在竖起的甲板上跌下摔倒,上百名特技演员更是要从25米高处跌落,制造了沉船时甲板上的悲惨景象。而后期制作中的CG特效还逼真地实现了一系列前所未有的景象,包括海面,激流,人呼出的雾气,等等。
CG特效和真实画面的高度交融甚至险些骗过了卡梅隆本人。在泰坦尼克号驶出港口的桥段中,一段描绘海豚在舰首游动跳跃的画面其实是通过真实的海豚影像与其余画面拼贴实现的。特效师们恶作剧般在海豚群当中安插了一只纯CG的“假货”,试图检验自己的技术是否可以乱真,卡梅隆在几次重放之后才发现了破绽。
传记作者基根称卡梅隆为“当代麦哲伦”,意指他在现代电影产业的发展进程中扮演的开拓性的角色。然而卡梅隆的作品中最可能名垂青史的镜头,却是一个技术含量极低的失误镜头。年的某一个黄昏,在罗萨利托海岸的泰坦尼克号船首,卡梅隆和摄影团队百无聊赖地等待天空的乌云散开。这已经是连续第八天的等待了。在CG制作中可以因为一个微小细节而不断复工打磨的卡梅隆此时也像凡人一样骂骂咧咧地等着天公赏脸。
突然间,夕阳露了出来,措手不及的团队急忙行动,罗斯和杰克在船首的微风中拥吻。两个镜头刚刚拍完,云层便再次遮住了太阳。因为仓促上阵,摄影师助理的对焦出现了瑕疵,让这两个镜头都略显模糊。而卡梅隆却选用了最为模糊的那个。但正是这个镜头,最后成为电影史中无法磨灭的经典瞬间。卡梅隆回忆道:“那个镜头现在很容易就能用绿幕做到。但是,那种日落的场景我能不能想象得到?我能不能想出那些特别的颜色?现在我们能创造出我们想象中的一切。但是,我们的想象能否全然胜任?我不知道。”
《泰坦尼克号》获得了14项奥斯卡提名,并赢得了其中11项。在最后一次上台领奖的讲话中,卡梅隆揭示了《泰坦尼克号》所要揭示的信息:“生命如此宝贵,所以,在这几秒的时间里,我想请大家倾听自己的心跳,这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也就是有了那代表着蓬勃生命的心跳,CG和3D技术才有了真正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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